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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嘉明齐乐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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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一 · 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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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嘉明第三次梦到了那幢大楼:纯白外表,嵌着黑洞洞的圆形窗,像是对准他的镜头。镜头背面没有闪光灯,没有快门声,只有接连不断飞出的照片,布满了他的丑态。他想一探究竟,看看到底是谁干的。楼没有门,他在周围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入口。宋亚天告诉他,这是他们念书时常来的书城,是他最喜欢的地方。张嘉明不信,他说书城的正面有扇大门,宋亚天说有,让他自己去看。张嘉明走过去,发现严丝合缝的墙壁上出现一道黑色裂缝。他向里探头,正打算仔细瞧瞧,没想到那裂缝突然生出利牙,将他齐颈截断。

张嘉明突然醒了。

本就是数九寒天,房顶漏水又湿了被子,天却没冷到需要供暖的地步,简直不叫人好好活。简陋的平房没有物业处理杂事,能每周收走一次垃圾已足够烧高香了,哪敢有更多要求。

放到张嘉明身上,便更是不能奢求太多。

张嘉明跑场的电影前两天杀青,他刚好落得清闲,打算在家好好休息几日,偏偏碰到连日大雨,破败的房顶不堪重负。感叹之余,他想到那部片中的男主角的结局。

男主角最后紧抱着一樽金灿灿的奖杯,死在狭窄阴仄的房间里。当时在现场,导演宋亚天差点落泪,甚至忘记了喊“卡”。

真不知道这个结局是宋亚天打算突破自己,来一次深沉的逆转,还是另有所指,旁敲侧击提醒某人放弃无谓的春秋大梦。

周围许多工作人员猜测,片中主人公的境况大约是暗喻张嘉明。张嘉明听后没生气,也没发怒,他只对宋亚天讲过,结尾补一个镜头未尝不可。男主角手捧奖杯站在舞台中央的镜头,背景是高亮的纯白,打足光,象征他已经到了天堂。

既然在天堂在极乐园,那一切美好便理所应当。无法实现的梦想怕是早已消失重量,变成轻而易举的现实,何尝不是对主人公的安慰。

毕竟上主仁慈,怎么肯难为一世抑郁寡欢的人。

“都说了男主角原型不是你。”

“我指你的片子,你知道的。”

宋亚天给张嘉明打电话,邀请他去《远大前程》庆功宴时,不自觉地又讲起这部片子。因为影片的结局,宋亚天和他的制片人田一川吵了无数次,张嘉明听得耳朵都要生茧,只好随口讲几句自己的意见。

“嘉明,你就是太刻板。我以为我才是优等生,结果当年学的那些东西,偏偏你这个经常差点挂红灯的人记得更清楚。”

“你把这行丑陋的现实赤裸裸晒给观众看,最后还不给主角一个好结局,是不是要断了少男少女们对演员这行的憧憬才甘心?”张嘉明字字中肯,绝无挑衅之意。

“我倒觉得,会不会有更多人为了一个露脸了几帧的镜头,争先恐后爬上我的床。”

“对,对,宋导说得是。”

张嘉明不再多说,也不再与宋亚天争辩,让对方准备好的反驳口舌也无用武之地。在电话这头尴尬地沉默片刻,宋亚天悻悻地提醒张嘉明:“别忘了,今天晚上七点,红会所见。”话音落,听筒中徒留忙音。

既然宋大导演亲自出马邀请,他再不赏脸,岂不是太不识抬举。况且他也是成就《远大前程》的一员,杀青庆功宴也是他理所应当庆祝的时刻。

张嘉明根本想不到,自己还能有再踏入红会所的一天。明明几年前,这栋楼产权书上还写的是他的名字。而如今,他的全部家当,包括那家以他名字命名的业界巨鳄嘉明公司在内,都不再属于他。

他的父亲在功成名退之时把公司留给了他,可他拍片太任性,不计成本不问宣传,甚至不太在乎观众的反应。几部片子拍下来,公司被他吃空了,个人财产也全部交代了出去。

当他躺在钢板一样的床上默数房顶滴下的雨时,觉得自己落到今天的地步也算是活该。

人人都似过江泥菩萨,自身尚且难保,谁还会给他砸那么多钱拍戏?

就连当初替他收拾烂摊子,救济了他一份工作的田一川都做不到。

因为他不是宋亚天,所以不行。

谁都知道田一川偏爱宋亚天,恨不得什么最好的都给他。可宋亚天还是愁,张嘉明就笑他:“有人砸钱让你随便拍,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
听到这话,宋亚天无奈地把头埋到手里,小声回道:“是福是祸,谁能说得清。”

在张嘉明印象中,被媒体贴上不羁标签的宋亚天,第一次露出如此纠结困惑的表情。

好在拍摄已顺利结束,紧绷了几个月的宋导心情终于放松了些。见张嘉明西装革履出现在杀青庆功会现场,宋亚天亲手持香槟托盘走到张嘉明身旁。张嘉明笑着接过酒,顺手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。托盘中的香槟顺着张嘉明抱过来的动作翻倒,酒溅了宋亚天一身。

看着宋亚天手忙脚乱的样子,张嘉明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。他看够了,便抬起头,刚好与一直待在宋亚天身后的人视线交汇。

张嘉明早就注意到了,那个人一直看他,片刻不离。

对方见他抬起头看过来,慌忙躲开。那张脸同他们上一次见面并无太大区别。

张嘉明举着香槟杯子走过去,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,任宋亚天怎么叫他都没回头。

那个人明显也感觉到张嘉明的逼近的脚步。他背过身去,抓起冷盘中的三明治,塞进嘴里,嚼了没几口就往肚中吞,结果被食物噎得措手不及。

张嘉明递过香槟,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猛灌几口。这人气刚捋顺,转头张开嘴,表情就僵住了。

这可真有意思。这个人同小时候一样有意思。

“你是齐乐天?”

那个人随即恢复如常,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。他右手蹭了蹭裤子,伸向张嘉明,对张嘉明说:“是的。张老师,您好。”

“哎?你们认识啊?我刚想给你们介绍一下,”远处的宋亚天终于靠过来,他身上被浇了不少香槟,脸上仍是开心的模样,“我听小齐提过,他特喜欢你的片子。”

“真的?”张嘉明问齐乐天。

“是,我是您忠实的影迷。如果有机会,我希望能和您合作……”

“齐先生,最近在忙什么?”

张嘉明一句礼貌的打断,轻轻把齐乐天推开些。他猜,对方接下来的话应该是一成不变的恭维奉承,吹嘘他逝去的辉煌。有些人可能会无视他的打断继续高谈阔论,也有些人可能就此乱了阵脚,连寒暄都显得干巴巴。

齐乐天倒干脆,乖乖回答了他的问题:“我最近忙着卖梨。”

“梨?”

“张老师,您知道吗,我老家的雪花梨和我家乡那座桥一样齐名天下。今年收成好得出奇,却偏偏卖不动。家母愁出半头白发,电话里和我提过好多次。反正我现在没戏拍,不如帮家里卖梨。”齐乐天把手探到张嘉明的鼻尖下,“您闻,冰糖雪梨膏的味儿。说我戏拍得不好也就算了,要说我冰糖雪梨熬得不好吃,我肯定要和那个人争辩一番。张老师,不知您有没有兴趣……”

没待齐乐天讲完,张嘉明抽出别在胸口的笔,在齐乐天的手心上写下一串数字:“什么时候打算多煮一份,记得喊我。”

宋亚天见张嘉明与齐乐天相谈甚欢,想必没有自己插入的余地,十分识相地走开。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谈笑风生,不知哪个组合会成为下一部大卖影片的班底。

而他的固定班底,现在还未到场。

宋亚天只得在场内环顾,与许久未见的、熟悉、不熟悉的业界同行打招呼。几句之后,他们都在询问田一川为何还没来?究竟去哪儿了?是身体欠佳,还是另有急事?

宋亚天一面笑着应答,一面在心中暗自思忖,不知田一川遇到了什么意外。昨天晚上明明约好时间,田一川也保证一定准时到,现在却不知去向,电话不接,短信也不回。身为投资人,影片的杀青宴迟到,未免说不过去。

主角不到场,再美的场景再精巧的对话都是空谈。

就在此刻,门口一阵骚动。田一川在最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了。

所有人都在找寻他、关心他、询问他的动向,他却故意不现身,吊足人们胃口才姗姗来迟。

田一川额头上有汗,气息也不平稳。在宋亚天印象中,他少有慌乱紧张的模样,便觉得有趣,遣开站在门口的服务生,自己接过田一川的外套,递上手帕。田一川没看清来者,擦净汗递回手帕,说了句“谢谢”,随手递出几张百元钞。

“你只给我这点服务费?可填不饱我肚子啊。”

田一川看到是宋亚天亲自相迎,笑着搭上他的肩膀:“我来晚了,抱歉。”

“田老板气喘吁吁的……”

“在楼下等电梯迟迟不来,我本来已经迟到,再要你等不太好,所以我爬楼上来了。”

“爬楼?这里可是18层。”

宋亚天不敢相信,眼前这位不惑之年的田大老板居然真的爬了18层楼。可在门口站了片刻,宋亚天没发现田太太的身影,便猜到二人间大约发生了些意外。

毕竟他们公开关系后,田一川从不舍得让未来的田太太落单。

宋亚天揶揄道:“田老板,怎么只见你一个人。田太太呢?”

“我刚才就是在处理和馨玫的问题。我们分手了。”

“分手?!”宋亚天大惊,“你不是和王岩已经订婚,婚期都定在明年开春?”

王岩本名王馨玫,是嘉明公司的签约演员,当初因为馨玫二字难记难写,她的经纪人建议她改名。那时她指着一块石头随口说:“叫王岩好了,像这块岩石一样坚硬不催。至少不会被这个圈子的风雨一吹就倒。”

当时经纪人只当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妮子在说笑,哪想一晃十年过去,她不仅坚如磐石,磐石上也开出了大朵的花。她的作品不多,两只手就能数得出,但每一部都与名家名导合作,每一部都十分成功。

十年间她鲜有绯闻,几次为数不多的恋情也是悄无声息地开始和结束。

王岩与田一川交往,宋亚天也还是在田一川带她回宋家吃饭才知道。

事后田一川告诉宋亚天,二人相识的契机是嘉明公司另一位艺人个人品牌的新品发布会。宋亚天当时跑影片宣传,没参加,田一川刚好也没有同行者。

那天田一川被灌了不少酒,在密不透风的环境中头有些晕。他出门透气,发现王岩拽着裙摆,跛着脚从场内走出。田一川远远看过去,发现她鞋跟断了……

“你猜后面怎么着?”田一川当时问正在旁边专心听他讲话的宋亚天。

“你走过去背起她,你们聊得很投机,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没有在午夜结束,灰姑娘的梦没有醒来,一直延续到了现在……我猜这样的话,你就不会那么钟情她了,是不是?我猜她甩掉了高跟鞋,光脚走回去了?”

田一川笑了笑,他没想到宋亚天可以如此了解自己。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:“馨玫确实把那双断根的红底高跟鞋丢进了垃圾桶。不过她没光着脚,而是从手包里掏出一双折叠舞鞋。她套上备用的鞋子,拎着裙摆又回去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
宋亚天简直想象得到当时的画面。走廊里只有一男一女二人,女人像奢侈品牌广告里的女主角般挽裙提鞋,踏着轻盈的舞步回到焦点中央。而男人欲搭救却没赶上,留下遗憾和欣喜。

孤独的英雄和聪颖的落难美人巧遇,简直与一见钟情的场合天造地设。

而宋亚天是画面中从未出现的第三个人,喟叹自己为何偏偏那天不能出现。

他当然清楚,如果只是模样好看的女性,田一川身边不知有过多少。这样的人在他心里,是无论如何配不上田一川的。田一川和这些人也从未长久。

可王岩不同。她当真如同磐石一样横在田一川面前,绊住他顾盼的目光,让他栖息。虽算不上轰轰烈烈,但二人相敬如宾,任谁都觉得他们最后会走进婚姻殿堂,相伴一世。

就连宋亚天都觉得,他少年时期认识的田老师找到了人生真爱,自己也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的那段感情,那段耗尽他成人之后全部时光的思念。

可他们分手了。就在自己影片杀青庆功宴之前。

宋亚天不清楚,这是上天又一次跟他开的玩笑,还是一份受之不起的大礼。

宋亚天没来得及问二人为什么分手,田一川便掏出枚硕大的钻戒塞进他手里,自己跳上大厅中央的高台。他冲着早准备好的麦克风清嗓,趁众人还没注意,匆匆讲了几句祝贺的话,又跳回宋亚天身边。

“大家在等你,可你只说了几句话,小心又有人在背后叨咕,金牌制片人田一川故意迟到,还惜字如金,在庆功宴上耍大牌。”

宋亚天对着门口不远处穿着不入流的人扬了扬下巴。那狗仔与宋亚天打过几次照面,名叫周正,却偏走小道造花边消息。拍摄期间宋亚天不止一次目击到他偷拍,不出几日,一些指导演员演戏的场照被当成负面消息的证据,摆在娱乐版不起眼的位置。

可惜风太小,还未掀起浪花,就淹没在茶水间的谈资之中。

“我倒觉得下次的活动,应该多请几组保安来。”田一川毫不在意地端起两杯酒,递给宋亚天一杯,“和刘老打招呼了吗?还有晨星公司的赵总?这种活动能请来他们不容易。”

“我以为今天是我们的私人聚会,和他们无关。”

宋亚天刻意加重“我们”和“他们”,但讲完便觉自己太幼稚,嘴上的便宜在田一川这里占足就够了。说不定在座的谁就是他下部片子的制片人,今天低声下气的演员,或许明日就有趾高气扬的资本。他们都身处风暴中心,刺激危险。只有马不停蹄,才不会被巨风卷走,片甲不留。就连天才如张嘉明也无法避免。

宋亚天当然深谙其中道理。他只不过爱在田一川面前逞口舌之快罢了。

和张嘉明一样,刚入行时也有不少人拿宋亚天和前人同辈相比较。

张嘉明彼时笑笑就过去,圆滑地回答“只想拍好电影,别的没考虑很多”。宋亚天第一次经历大型颁奖典礼被问到类似问题,竟然傻乎乎地比较了每个被提到的同行的特点和不足,像求学期间的学期论文那样严谨认真。

讲完他才知道自己错了,如此可笑的话怎能说出口。当时正陪伴别人走红毯的田一川大步走到他身边,随便找了个理由拽走他。那是宋亚天记忆中,他和蔼可亲的田老师第一次连名带姓警告他,什么话可以说,什么话说不得。好话漏了一条是得罪,坏话讲一个字也是得罪。

沉默可以,微笑可以,或者学习张嘉明,不着痕迹转开话题,引到自己身上。

其它什么都不行。

万幸的是,不少人把宋亚天的发言当作一种个性,博得大众眼球,加之他第一部片子铺天盖地的宣传,最终票房成绩倒是可观。

只是出言不逊的标记,从出道起就是影迷、诋毁者,甚至大众的焦点。

不过没关系,宋亚天知道,待到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立足的那天,总可以笑着说,当时纯粹被镁光灯闪花了眼,才会讲出那么不合时宜的话。

他跟在田一川身旁,笑得愈加谦和。

已经是时候了。以往他熟读商业片的规则,炮制出一部又一部满座的商业片,他一样能由以往倍受奖项宠爱的电影中,孕育出另一部不朽的经典。这部他反复推敲过的作品,一定是明年颁奖季的常客。宋亚天如此笃定。

他只缺一部作品,便足够坐在金杯的顶端。

庆功宴结束之际,宋亚天想起张嘉明一直与齐乐天一起,还没机会和他好好说上两句。他一找,发现齐乐天独自站在屋角对付冷盘,不见张嘉明的身影。

齐乐天讲,张嘉明等着田一川来,打过招呼,便匆匆回家了。

他没告诉对方,张嘉明离开前往他口袋中塞了张餐巾纸。字迹凌乱,上面是门口签名钢笔的墨迹,纸面被刮起毛边,被墨水洇透。

上面写着明天下午5点。齐乐天仿佛什么都明白,应允张嘉明,一定前往。

齐乐天说他会来,他当真就来了。

齐乐天说他会让张嘉明尝尝他的手艺,真的拎着大袋小袋走进张嘉明的门。

张嘉明倚在门框上看齐乐天进进出出,把门口的东西一袋袋移进门。齐乐天不问他帮忙,他也就没动手,一直盯着看。末了齐乐天递过去一个纸袋,纸袋里面放了俩罐子。

“我想山珍海味张老师也吃腻了,刚好上次答应您,让您尝尝我熬的冰糖雪梨,就带来了。”

“我以为你要在我家亲手为我做。”

齐乐天一点不惊讶,把两罐都塞给张嘉明:“准备这东西耗时太久,我担心现准备张老师吃不到。另一罐是刚酿熟的桂花酒糟,是美容养颜……”齐乐天突然反应过来,美容养颜对讨好他的张老师根本不作效,连忙改口,“现在数九寒天,喝下去可以暖身,是不是?”

张嘉明一言不发,站在门口看着来访者把精心准备的东西一样样送进厨房。东西摆完了,齐乐天站门内回身看了两眼,然后才关上门。他把张嘉明随意丢在门口的鞋摆整齐,鞋尖指门,鞋跟冲屋内。

“不用管鞋子。”

“鞋尖冲内,鞋跟朝外,是敞开大门欢迎宾客的意思。人就算了,如果有我们看不到的、不干净的东西大摇大摆走进家门,恐怕不太好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居然还迷信。”

“原本不信。可这些年下来事情发生太多,信不信也由不得我。”

齐乐天看样子不想再说,张嘉明也就不再提。他拎出一个罐子,拧开,将里面东西倒在掌心里一点。煮饱的糯米像未抛光的珍珠,光泽温润。他舔了舔手,称赞“好吃”,便举起罐子往嘴里送。正从塑料袋里向外掏鱼鲜的齐乐天连说“要热的才香”,结果发现张嘉明的腮帮子鼓囊囊的,玻璃罐已经空了。

齐乐天无奈又欣喜地笑笑,赶紧捧回对方怀里另一罐。他四下看看,随后指着在电磁炉上的锅问张嘉明:“天太冷了,我想帮张老师热一下梨。用这个可以吗?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张老师这里只有一口锅?”

“是。不够用?”

“要有炒勺就好了。今天过来,总不能拿甜品果腹。我去了趟菜市场,买了些吃的。我想给张老师做腐乳烧肉,油泼鲤鱼,还有干煸豆角。我记得这几道是张老师最爱吃的菜。”

“原来我爱吃这些。”

“嗯,我记得拍张老爷子的戏的时候,您说过喜欢吃的菜。除了这些还有……”

齐乐天张了张嘴,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一样,把后面的菜名全都吞回肚里。他撇开视线,挽起袖子,把冰糖雪梨倒入锅中,生起文火,才又抬起眼直视张嘉明。

齐乐天脸上粘着灰,平整合身的衬衫皱了,还沾着应该是腐乳模样的东西。张嘉明盯着面前安静沉稳的人,实在无法想象对方曾经做过那样大胆的事情。

当年张嘉明偶然在报纸娱乐版上看到那组照片——齐乐天冲镜头竖中指,当街脱衣,与几位小有名气的模特做出犹如影片中挑dòu的姿势,甚至与其中一位入行不久迅速蹿红的新人男模激吻。不知为什么,那时他突然想起在片场遇到的齐乐天,红着脸,颤抖地合上眼,等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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