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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 八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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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吧,我以后再也不敢了。不管怎么罚我都接受,让我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,只求别把我驱逐出去。凡夫俗子孰能无过,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”

  男人每一下都磕地结结实实,掷地有声。

  头骨撞击地面的声音听的人寒毛直竖。

  但他的恳求丝毫没有让上首三人动容分毫,为首的方形脸不耐烦的挥手,立马有几个身着浅灰色服饰的人围上来。

  浅灰色服饰的人是桃花春庄地位最低的小工,不入流,专供使唤。

  “收了他的发冠,扔出庄子,各国通报。”

  此话一出,男人惶恐不安的脸瞬间面如死灰,下意识摸了摸头顶的束发冠。

  那是属于桃花春庄的身份象征。

  男人微仰着头望着前面铁面无私、端坐着的三个人,一抹阴鸷的恨意在眼底氤氲开来,一发不可收拾。

  “你们当真要这么绝情,我起早贪黑地在济病所做了这么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因为一点小错就要把我逼死,你们还自诩助人为乐得大善人,都是狗屁。”

  “放肆!“

  方形脸男人震怒一吼,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。

  “偷藏济病所药材私卖,在你眼里就只是小错?你一个大夫,难道不知道你偷得那些药材能治多少人,挽救多少生命?桃花春庄济贫扶弱,助人无数,却没想到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,玷污名声。”

  方形脸男人满脸震怒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一副恨不得把地上跪着的男人生吞活剥的架势。

  “黄司徒向来严于律己,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,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,这回自己的学生干出这种没脸的事,看他肺都要气炸了。这回林忠怕是真要被赶出去。”

  “黄司徒一直都很重视林忠,听说本来还准备把他调到书院当先生,结果出了这事,啧啧啧……”

  身边有人窃窃私语,伏荏苒听了一耳朵,原来这个方形脸的黄司徒和跪着的人是师生关系,怪不得黄司徒比另外两个戴金手环的更激动。

  师生两互相瞪着对方,气氛剑拔弩张,旁边戴金手环的圆脸男人突然开了口,他的语气平和的多,一双细眼给人笑眯眯的感觉,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主。

  他语重心长的道,“林忠啊,你还记得你几岁来到桃花春庄的吗?你爹娘病逝后,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收养你,是谁给你一瓦容身,三餐饱肚,还让你去书院读书学医?你就是这么报答养育你的桃花春庄,教你认字识礼的黄司徒?”

  林忠理亏,一句话也说不上来。

  桃花春庄于他是有恩,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那种一贫如洗、口袋空空的日子他过够了。

 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,他只是不够高尚而已。

  他做不成菩萨,他只想自己过的富足开心,即使做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也无所谓。

  看着先生脸上痛心疾首的愤怒,林忠不自觉的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,气得黄司徒连骂竖子!

  圆脸男人看着林忠脸上的愧色和难堪,唇角微勾,“道不同不相为谋,既然你与我们桃花春庄的想法背道而驰,你也不要再固执的强留在此,免得大家都尴尬。”

  林忠抬眼朝黄司徒看去,然后又羞愧的垂下了目光。

  他沉默片刻,红着脸道,“最后可不可以求你们一件事,不要各国通报,最后给我留点颜面。”

  说这话是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乎都快听不清了。

  他求的哪儿是留颜面,分明是留出路。

  桃花春庄隶属圣殿,圣殿的影响力遍布天下,信仰者众。

  被桃花春庄赶出来的人,哪儿还能在世上立足,他求的是一条生路。

  黄司徒别开眼不再看他,硬板的脸上却晃过些许动容。

  圆脸男人观察着黄司徒的神情,没有给林忠答案,只是让人把林忠带下去了。

  林忠被左右夹着半托半走的离开,松散的发冠骨碌一下从头顶上滚下来。

  留给老师最后的形象便是披头散发的趔趄背影。

  主角一走,黄司徒立马起身而去,围聚着看热闹的人都自觉让出了一条路。

  可黄司徒还没走几步,从始至终没发一声的另一个金手环男人突然喊住了他。

  这人一直事不关己般坐在边上咬着手指甲,十根手指粗短如萝卜,咬地坑坑洼洼,一点指甲都没有。

  伏荏苒和几个爱议论的搭上了话,很快便把这几人的身份和关系摸了个清楚。

  司徒并非是黄司徒的名,而是他的身份。

  每司都有一个统管全司的司长,其下便是司徒。

  黄司徒属于学司,专管京畿内的书院,是学司内声望最高的司徒。

  圆脸男人则是药司的韩司徒,一直不说话的那人也是药司的司徒,姓刘。

  林忠自书院结业便去了济病所做事,他现在属于药司,出了事自然也该药司负责。

  他偷卖济病所药材之事是刘司徒发现的,他所在的济病所也归刘司徒管,所以此事本来刘司徒一人便可处置。

  然而林忠是黄司徒亲自教养的学生,如同儿子一般,身份较为特殊,所以特意也把黄司徒请了来。

  刘司徒与黄司徒性格不合,本来就有不愉快,若再因此事有了龃龉,便是真结下心结了。

  韩司徒为人处世圆滑和气,是出了名的和事佬,便将大家聚在一起,共同解决,日后也不会再生出不满。

  亲口处置了最器重的学生,黄司徒心情郁结,想要快些离开这个呼吸不畅的地方,却被刘司徒喊住,眉宇间凝起些微不耐。

  “黄司徒大公无私,果真是司员们学习的榜样。不过庄主有令,林忠不能放。”

  黄司徒脸上的不耐瞬间转为不解,回头看向背着双手、悠然而立的刘司徒,心底陡然生起一股怒气。

  “刘司徒这是何意?林忠是按桃花春庄的规矩处置的,若你觉得处置的不妥,尽管提出便是。”

  这回连和事佬韩司徒也是一脸奇怪,意味深长的看着刘司徒,什么没说。

  刘司徒扯了下嘴角,牵连着发黄的脸皮皱成一层一层,像只癞皮狗。

  “黄司徒误会了,我并无意见,这是庄主的意思。我察觉此事时,庄主刚好也得到了消息,让我先把人看起来,等他发话。”

  黄司徒紧盯着他,眼睛充满审视,显然在揣度他话的真假性。

  济病所里的小大夫犯错,哪儿够得上庄主亲自关注,其中必然有隐情。

  黄司徒正狐疑着,刘司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,在他耳边低语。

  “我可要多一句嘴,这事可不是我告诉庄主的。林忠毕竟是我药司的人,他出事我也没脸。我直觉林忠的事不简单,不是你我能管的,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看情况吧,小心别被他牵连了。”

  说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黄司徒的肩,仰着脖子背着手走了。

  没什么好看的了,伏荏苒离开了会客厅,询问了武司的地址。

  武司并不在四条岔路所在的方向,而是大门进来后的桃林里,为了与庄子外的桃林区分开,大家都称庄子外的为外桃林,庄子内的为桃林。

  内桃林位置深幽隐秘,而且周围布有迷阵和机关,不得窍门者会被困死在里面,所以其他各司的人一般不会去。

  伏荏苒顺着庄子最外围的红墙往南面,据有经验的人说,沿着红墙走能最大程度的避开机关,不被迷阵迷惑。

  可走着走着她还是迷糊了,四周全是密荫桃树,只有斑驳的光亮从叶缝间透出来,看哪儿都是熟悉的,感觉一直在原地打转。

  她知道自己这是被迷阵迷住了。

  还说什么有经验,都是吹牛。

  她在迷阵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找到出去的办法,腿也酸了,口也渴了,一屁股蹲在地上,仰望着头顶繁花似锦的树冠,要能摘两个桃子吃就好了。

  果子为什么不能和花一同生长呢?

  吃着果子赏着花,想想都安逸。

  正在她焦渴难耐时,一阵轻微的响动钻进她的耳朵,悉悉索索,像是蛇在杂种中穿行一般,惊得她寒毛直竖,瞬间站起身。

  桃林打理的很好,地上并没什么杂草,也没看到蛇,可悉索声音还在,而且越来越清晰。

  伏荏苒循着声音找过去,侧着脸将耳朵贴在红墙上,悉悉索索变成了空空空,声音空洞有力,像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。

  这墙壁是空心的吗?

  不会吧,空心的墙能防的了谁,这是生怕贼人进不来?

  她几乎把整个耳朵都贴在了墙上,粗砺的墙壁在耳朵上压出一粒粒的印子。

  空空空——

  声音还在继续。

  她全心倾听,弓着腰,身子渐渐矮下去,感觉离声音越来越近,几乎就在耳廓边。

  正在这时,薄如纸片的墙皮突然从里面破开,紧贴着墙壁的耳朵一下子被小石块、墙皮、墙灰灌满,短暂的失聪。

  破开的墙洞里一只流着鲜血满是伤痕的手突然钻出来,五指大张着胡乱舞动,如同吃人摄魂的鬼手。

  啪地一声,鬼手直接呼在伏荏苒尚不及躲避的脸颊上,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桃林中清晰诡异,久久凝固。

  伏荏苒下意识往后跳开,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般僵硬了身体,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同样僵硬住的手。

  “哎呀,是你这丫头啊,巧!”’

  墙洞里面突然有人笑呵呵地打招呼,话音才落便是一连串爽朗的笑声,笑声很是愉悦。

  伏荏苒动了动手指,弯下腰往墙洞里面望进去,瞬间对上一双熟悉的赖皮笑眼,然后便是两个硕大的酒壶。

  那人是……

  “我们还真有缘,这么快又见面了,等等啊,我先钻进来再聊。”

  说着,那只满是血口的鬼手又伸了过来,推着那豆腐做的墙壁,将墙洞扩大。

  砖头碎屑掉了满地,空气里铺满了灰尘。

  不一会功夫,墙洞便刨成了足以一个成人进出的大小,可以把对面人看的一清二楚。

  伏荏苒就那么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那人兴致勃勃地刨着狗洞,那洞就在墙根上,确实像狗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