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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波定大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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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 谁云无忠臣 河北有二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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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自从安禄山起兵造反以后,天子李隆基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,也没能再做一个神游海上仙山的美梦。他一闭上眼睛,要么就是被安禄山追赶,要么就是从高空中跌落,要么就是发现自己的马怎么都勒不住,带着自己冲向悬崖!

  那段时间,每当一身冷汗的他大叫着在半夜中惊醒,他就会披衣起床,亲自手持着烛台,在须臾不离左右的高力士的搀扶下,踱至那张《大唐全舆图》前,死死地盯着舆图上的河北道。

  那是多么广饶的一块土地啊!

  它的形状就像一朵飘然而升的祥云。它的最北边可抵达北冥,就是庄子在《逍遥游》中提到的那个生长着巨大的鲲的北冥;而它的最东边,则是浩瀚的东海,当年,始皇帝就是在那里立下了无字碑,魏武帝也曾在那里持槊赋诗;往西,是连绵蜿蜒的巍巍太行,将河北与河东两道东西隔开,往南则是河床高高耸起的黄河,奔流了千万里之后,在这里缓缓地注入大海。

  可是如今,那朵祥云变成了李隆基的噩梦,那片广袤的土地变成了安禄山叛军的大本营。

  有一天,他终于喃喃地说出了那句他想了许久的话:“力士!朕不明白,那么大的一个河北道,二十四个州郡无数的官吏,怎么就没有一个忠臣!”

  当时,高力士在一旁侍立,面带尴尬,良久无言:“大家……”

  太极宫寝殿中的灯亮了一夜又一夜!

  ……

  直到某一天,又熬了一宿才刚睡下不久的李隆基被人轻轻地唤醒。

 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,见是满面喜色的高力士,这实在是太反常了,几十年来,高力士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叫醒他。

  只见他手中晃动着一张字纸,激动的声音有些发颤,说道:“大家!大家!河北道!河北道还有忠臣,河北道还有忠臣啊!”

  李隆基猛地坐起身来,一把抓过那张纸,也顾不得披上衣服,就飞快的浏览了起来。

  ……

  颜真卿已经四十六岁,距离他当年在洛阳得中探花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年。

  在这二十年中,他做过监察御史、殿中侍御史,后来因为得罪了右相杨国忠而被贬为平原太守。

  到了平原,他的官声如他的表字“清臣”一样,受到当地百姓和士绅们的敬仰,被人们尊为“颜平原”。

  摆脱了乌烟瘴气的长安官场,到了这山清水秀的地方,他也体会到了陶渊明诗句中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归自然”的真意。

  每当将州中的政事处理完毕,他就会邀上一帮文人雅士出游,或流连于山野之间,或歌咏于溪流之畔,或于幽篁竹林中弹琴长啸,或于亭台楼阁上吟诗联句。

  这天,他的好友,洛阳名士陆士修来访,颜真卿大喜,忙出门来接。

  只见白衣飘飘的陆士修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淡绿色绨袍的年轻人,陆士修介绍说,这是自己本家一个侄子,游学至此,颇敬仰颜真卿,故此特随他前来拜望。颜真卿见这个年轻人仅二十来岁,面貌清癯,风雅中又带着质朴,心中也是十分喜欢。

  那年轻人忙叉手施礼,道:“晚生陆羽,见过颜世伯。”

  ……

  适逢桂月即望,颜真卿便亲手写了邀帖,请几位朋友来聚。

  是夜,一轮明月高悬,众人携伎登台饮宴,席间觥筹交错,把酒言欢,又有品竹弹丝,浅吟低唱。

  陆士修向大家介绍陆羽道:“各位,莫看我这鸿渐侄儿年轻,于茶道却是十分精通,不如请他烹茶煮茗,我等联句助兴如何?”

  众人平日都爱饮茶,闻听这话,自然是十分乐意。

  那陆羽听了,也不推辞,便向管家颜墨索来茶炉茶甑开始煮水。

  他先将茶饼用火烤了,待微有些香味溢出,便用茶碾将其碾成细末,再用极细的筛子筛了。做完这些,恰好甑中已微微有声,有鱼目大小的晶莹气泡浮起。陆羽用小竹勺撒入少许食盐,然后仍平息凝气地继续煮水,又过了片刻,茶甑的边缘便如泉水般翻涌出无数细小的气泡,陆羽先用竹瓢舀出一瓢热水放在旁边备用,又用竹片将沸水搅动如旋涡般,才稳稳地将茶粉倒入烹煮,又过得一小会儿,甑中茶汤如浪花般飞溅开来,香气四溢。

  陆羽将先前舀出的那一小竹瓢热水倒回甑中,向众人一躬,轻声言道:“可也!”

  他亲自为各位满了多半盏茶汤,众人品尝,果觉唇舌间的滋味较平日有许多不同,纷纷点头称赞!

  高僧皎然微笑合十赞道:“阿弥陀佛!”

  众人知他平日也精于茶道,见他如此欣喜,已知这陆羽定是此中高手。皎然赞道:“小友懂得烹水的道理,二沸之后,三沸之前,水温最佳,贫僧受教了。”

  陆羽也忙叉手还礼道:“大师谬赞!其实茶道中的源、具、造、器、煮、饮,皆有学问,晚生只略得了些皮毛而已。”

  颜真卿见他年纪不大却又十分谦虚,不由得想起自己青年时代的好友杜甫来,便也笑道:“小友,敢问这源、具、造、器、煮、饮是何说头?可否赐教?”

  陆羽说道:“所谓“源”,为茶之品性;“具”,为制茶之工具;“造”,为制茶之工序;“器”,为器皿与器具;“煮”,为烹煮之手法;“饮”,为饮用之方式,零零总总,有许多讲究和学问,晚生却也不敢在各位前辈面前卖弄。”

  席中本地名士崔万听他如此说,问道:“饮,不就是喝入肚中吗?难道这茶还有别个喝法不成?”

  陆羽一笑,道:“天育万物皆有至妙,除了这烹茶法之外,的确还有别个饮法!”

  众人听了也都问道:“小友可否让我等见识见识?”

  陆羽请人取了些干净的细白瓷杯出来,又新煮开一壶水,稍微放了一会儿,才倒入杯中。

  一切准备停当,只见陆羽将随身的一个精致的小包袱打开,众人看时,见里面是各种竹制的小茶桶,大大小小竟有十余个,都觉得新奇。

  陆羽从中挑选出一个精巧的竹盒,取出些细长的翠绿色茶叶来,用小竹夹分别给诸人杯中放入一小撮。

  言道:“这是晚辈夏末采于庐山的新茶,生长于山间云雾之中,因山中阴晴不定,故可采摘的时节也分早晚。请各位品鉴!”

  顷刻间,那茶叶慢慢变得膨胀饱满,并在水中上下浮动起来,竟如舞蹈一般,而随着这“茶舞”,众人嗅到一股茶叶本源的草本清香,茶水也已经变成明亮的淡黄色,那水中的叶片也逐渐舒展开来,显出原本的茶叶嫩芽的样子,煞是可爱!

  众人只饮得一口,满口香凛甘甜。

  习惯了烹煮饮茶的众人还是第一次采用如此饮茶的方式,都大为惊奇,全都赞口不绝!

  高僧皎然叹道:“小友能溯本清源,寻求茶叶天然味道,暗合禅理,可谓茶禅一道,善哉!善哉!”

  颜真卿道:“‘茶’字,为斯人立于草木之间。如此饮法,可谓“精行俭德”,真是别开生面!鸿渐,有朝一日你当将这些心得好好记录下来,编撰成书,定能流传后世,泽被后人。”

  众人听了,都道极是。

  陆羽听了,心中也是一亮,便暗暗存了著书立说之心。

  陆士修见他侄儿获得众人如此赞誉,也是得意,乘着酒兴道:“我等不如以‘茶’为题联句纪之!”众人见他提议,也都不甘示弱,便请他出首联。

  陆士修有名士风范,也不推辞,朗声吟道:“泛花邀坐客,代饮引情言”。

  众人见他用了《唐韵》中“语轩切”的韵,也不算很难,便都暗暗在诗意上下功夫,坐在他下首的张荐是史学名家,最是敏锐有文辞的,抬手笑指着皎然和尚道:“醒酒宜华席,留僧想独园。”

  人们哈哈一阵大笑,觉得有了意思。但还没点到“茶”,便一起看下垂手的李萼如何接。

  李萼年纪比陆羽大不了几岁,以有才名,为人颇有智计,他举杯邀向半空中的那轮明月,朗声吟道:“不须攀月桂,何假树庭萱。”

  “好!”,此句一出,颇有大丈夫志气,众人均鼓掌称赞。

  崔万家境略有些贫寒,却觉得李萼诗意中显得颇为孤高,便故意要将其拉回来,好显得自己手段,便在座中作了个揖,接道:“御史秋风劲,尚书北斗尊”言中都是向主人颜真卿表达敬意和感谢,也暗暗有揶揄李萼口气太大的意思。

  虽然大家都觉“尚书”一词用的难免有些夸张,但好歹算是对仗与平仄都算工整,便一同鼓掌,又都言道:“接下来请颜使君点题了!”

  颜真卿一笑,吟道:“流华净肌骨,疏瀹涤心原”这一转虚虚实实,并未直接咏茶,又似托物言志,还隐约有辞尊居卑的自谦,众人均都赞叹不已。

  皎然见还剩自己与陆羽两人,担心他年轻,最后接不到“茶”上,便吟道:“不似春醪醉,何辞绿菽繁”。

  众人鼓掌大笑道:“这便是说茶了!还是大师宽厚!且看小友如何合这尾联了。”

  大家喜爱陆羽,但也担心他只痴迷于茶道,于诗词之道上并不在行,此刻也都关切地看向他。

  却见陆羽不慌不忙,吟道:“素瓷传静夜,芳气清闲轩。”

  “好!”在座又是纷纷叫好,这联的平仄可以不论,但对仗极为工整,不仅将茶的色、香、味展现了出来,而且将饮茶人的心境也很好地凸显了出来。

  ……

  “颜平原”的雅集,在河北、河南士林中传为佳话,但也有人指责平原太守沉溺此中,胸无大志。颜真卿倒是摆出一副“笑骂由他笑骂,为官我自为之”的姿态,全然不以为意。如此一来,在当时正在筹划起兵的安禄山、史思明等人的眼中,这位书生太守,完全是沽名钓誉,庸碌迂阔,不值得关注。

  在那段时间里,几乎没有人注意到,原本破旧的平原城的城墙渐渐地加高加厚了,不大的平原驻扎的守军营中升起的炊烟也渐渐增多了,这位整日带着歌姬、驾着小船与朋友们饮宴达旦的“书生太守”的眼眶也渐渐凹陷了下去。

  直到三个月后安禄山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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