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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嘉明齐乐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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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四 · 密会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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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天有些慌,一场十分简单的戏,他搞不懂为什么要拍第二条。可他还是乖乖走回原位,等到张嘉明喊过开始,重新再来。

这次他还没走到一半,动作又被打断。

齐乐天当然遇到过一场戏拍好几条的状况。但那不是单纯走路,要复杂太多。他搞不清自己哪里做得不对。

哪想张嘉明居然直接冲齐乐天吼:“齐乐天,你怎么回事!”

齐乐天第一次见张嘉明气成这副模样。张嘉明摔开耳机,从监视器后直冲他走过去,神情和传说中拍戏状态的张嘉明一点都不一样——据说片场上的张嘉明对演员向来是一等一的温柔,从不发脾气,从不大声说话,也从不指导演员演戏。他让演员一遍又一遍来,直至达成他想要的效果。

齐乐天听无数同张嘉明合作过的演员如是说。

可是他眼前的张嘉明,眼神凶煞,用英文吼他,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情面没给他留。

和张嘉明做邻居也有阵子了,他高兴他生气,齐乐天多少看得出。

比如现在,张嘉明站在齐乐天眼前,几次要开口,话都没说出。他又气又急,那模样前所未有。

齐乐天被张嘉明也惹慌了神,仔细回忆自己的动作,应该没太多差池,位置也很精准。他硬着头皮,小心翼翼开口叫:“张老师。”

张嘉明不爱说戏出了名,同他合作过的演员,宣传期少有不拿片场的张嘉明说事的。他们都说张导简直像微笑的魔鬼,达不到理想效果就得一遍遍重来,要是问哪里不对,问演戏的意见,张嘉明只会讲“你是演员,自己考虑”。

齐乐天根本没期待得到回答,可是他自己实在想不透。否则这场戏可能一天都拍不完。

“能不能告诉我,我哪里表现不对?”

“你问我?

还好,张嘉明没摆出传说中寒森森的笑脸,跟他讲让他自己想,然后再来一遍。

“副导跟我说从A点走到B点,在B点减慢速度走到C点,然后抬头。”

“对啊!就是这么简单一场戏,你普通走过来就好,干嘛一副死人脸的模样!”

现场没几个人听得懂中文,可张嘉明话中透出的怒气,或许不懂中文也听得出。

“我觉得项北他一定很难过,所以高兴不起来。”齐乐天解释自己的表演。

“他有什么可难过的?他到了自己一直想来的地方,看到了一直想看的景色,达成了多年以来的愿望,美好的前景等着他,他凭什么不开心?”

“他被爱的人甩了,我觉得他还没想通。他要独自一个人旅行,一个人走过那些地方。那些地方他本来打算和未婚妻同行。有句话叫触景生情吧,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?”

张嘉明没有打断他。这位传说中独断专行、丝毫听不进别人意见的大导演居然在听自己说话,齐乐天多了些勇气,继续说下去:“张老师,我认为,项北是个非常可怜的人。”

听他说完,张嘉明抓起他的手臂就走,走得偏离了拍摄现场的位置。齐乐天听懂张嘉明喊“等下再继续拍”,可他还是不明白张嘉明打算去哪儿。

现场有辆房车,里面放着各种道具和衣服。张嘉明把他推到车上,锁上车门,拉下窗帘,狭窄的空间密不透风。

被张嘉明一直近距离盯着看,齐乐天脸上的尖厉也稍稍褪去了些。张嘉明为他换了个环境,他又变回齐乐天,不带一丁点项北色彩的齐乐天。

“张老师,拍摄时间不是很紧吗?”

“是,所以我们要说清楚。”

“你说,我听着。”

齐乐天发觉自己事先准备做得不够充分。他没看足够多遍张嘉明影片的拍摄花絮,他不记得张嘉明有把演员关到小黑屋的嗜好。

在静止的空间中,时间仿佛变慢,一分一秒被无限拉长。齐乐天如坐针毡。

听张嘉明深吸一口气,齐乐天连忙扯回自己的思绪,专注在张嘉明身上。

张嘉明说:“齐乐天,我以为你懂我,我以为我在你身上可以少花点心思。”

张嘉明的失望显而易见。开拍前齐乐天一直非常担心,无论排练多少次,他总觉得不够。他不希望张嘉明失望,他希望自己的表现毫无差池。结果居然与对方的期待南辕北辙。

齐乐天深陷在汪洋中,张嘉明捏碎了手上那根浮木。

他不知自己哪里理解错,他需要讲清楚。

“张老师,项北什么都没了。”

“不对。”

“他最亲近的家人都没了,工作也遇到很大的瓶颈。”

“不对。”

“他原本是风景摄影师,结果因为结婚的原因,他没办法再上山入地跑遍整个世界,必须改行。可他改行不成功。”

“不对。”

张嘉明声音平静得可怕。齐乐天宁愿他发怒,宁愿他喊出来,宁愿他能够彻底发泄出情感。齐乐天愿意为张嘉明承受一切。

“项北连最爱的人都失去了。”

“齐乐天,你不能因为这样觉得他可怜!项北的经历再曲折,他也从没放弃过。不要随便觉得一个人可怜。”

完全跑偏了,齐乐天心想。他已经不记得最初争辩的点是什么。一场戏的理解?根本不是。他们现在争的可能不再是角色,而是跳脱角色外的东西。

这样做不专业,自己是,张嘉明也是。他想张嘉明应该也料到,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合适。

张嘉明稍微冷静些许,音调也变回平时的张嘉明。他说:“齐乐天,项北他不是你的,是我的。”

“我知道的,张老师,我当然知道,”齐乐天靠近张嘉明,他们距离变得非常近,可他看不到对方眼中的自己。他一字一句对张嘉明讲:“项北是你的一部分。可是我从项北跳出你脑子以后就跟着他。我看他出生,看他成长为现在的样子。张老师你还记得,那间破屋子里面,只有我和你,你让我看这部剧本,”齐乐天说得声音发颤,眼睛闪光,“请相信我,张老师,我对他的感情不比你浅。”

齐乐天讲过喜欢的张嘉明影片中的镜头,也讲过喜欢的表现手法,但他从没讲过根本的原因。那时候他不确定二人关系是否亲近到可以分享这个信息。

他爱张嘉明的影片,是因为他可以在里面看到自己。他懂那些人的挣扎,那些人的困惑,他觉得许多台词字字句句都是戳在他心头的针。

他觉得那就是张嘉明的一部分,也是自己的一部分。

他觉得那就是张嘉明,也是他自己。

齐乐天从未预想过,一个生活经历和出身环境与他相差甚远的人,居然是他所认为的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。

打从一开始,齐乐天就投入太多感情,以至于没有办法完全客观地看待张嘉明的作品。

他和张嘉明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拉近。他们之前说话、排练、吃饭、上床,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举动,能做的都做了个遍。可即便是邻居,中间也隔堵墙,是两道分别上锁的门。这回他们从早至晚同出同住,睡一张床,没有任何罅隙。

齐乐天不自觉地通过表演,把自己的改变带入了角色中。他们为角色争辩,为角色分歧,本就因为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,看事情的角度完全不一样,完全正常。

但齐乐天清楚,这一次是他太私人,太情绪化。他在项北中投射了太多自己的影子。

张嘉明所有的主人公都是爱不到,求不得,失去以后才发觉到失去。他们最终只得一无所有,惨淡又积极地向前走。

项北简直如同那些人的集大成。以往张嘉明的片子中有更多的角色,好的坏的倒霉的欣喜的,都由大家分摊。但这次只有项北,所有好的坏的全要他一人担。他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,最后等到了他的希望。他怎么会可怜。远处发动机声响起来时,他应该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。

这个角色,当然不会是死气沉沉的脸。可齐乐天也不觉得,人生经历过那么多,还能在独自踏上旅途时喜笑颜开。

“张老师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让我试一试。”

齐乐天转身推开车门,走到日光之下,走回原来的位置。

张嘉明下令,各部门注意,准备开拍第三条。他环顾片场,最后视线落在齐乐天身上。

站在那个位置的,仿佛已经不是齐乐天了。张嘉明喊开始,远处的人向他缓缓走近。那个人不再是一副死人脸,也不似其它旅行客一般兴奋。张嘉明感觉到那个人不单单是旅客,他在探索,在寻找。他在发现人生失落的部分。

他就是项北。

他理所当然是项北。

按照拍摄计划,第二场戏是项北买糖果的戏。抓准状态之后,齐乐天的表现很精准。可到摆弄三脚架支摊子拍景色的戏,张嘉明又有意见。

为演好摄影师的角色,齐乐天特地向专业人士讨教过,也时常盯着张嘉明拍东西的样子。齐乐天这回问张嘉明哪里错,张嘉明答得急,说两句中文,英文就蹦出来了。虽然具体词汇听不懂,齐乐天倒明白了张嘉明要表达的意思:摄影这东西只可意会,有经验和没经验的人,姿态都不一样。齐乐天的动作太匆忙,不够自然,作为对职业相关时时刻刻苛责的张嘉明,齐乐天的表现不够。

现在已是夕阳落山时。张嘉明喜欢用自然光,能达到完美光线的时间很短暂,可以说他们一分钟都耽误不起。

实在没办法,张嘉明在拍摄生涯中头一次走到摄影机前,亲自举着道具用的相机,为齐乐天把他想要的效果和姿态摆了一遍。说实话,齐乐天看不出太大的不同,他试着做张嘉明的动作,还是不对。

眼见太阳愈发贴紧地平线,张嘉明告诉齐乐天,不要把拍摄对象想为风景,而是一个人,他一直以来放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。他只能透过狭窄的取景框看到整个世界。那个人,就是世界的中心。

齐乐天立刻明白。

他顺着张嘉明的指导支起三脚架,架上相机,然后眼睛凑到取景框前。这次齐乐天眼中不再是空洞的风景,那里有一个人。那个人坐在监视器后,一动不动观察他的动作和表情。

那个人冲他笑。

这一回,张嘉明终于喊了通过。

第一天的拍摄,有惊无险地结束。

可齐乐天还愣在原地。他仍旧在看着相机,看着相机中天幕渐燃,风景在暗调光线中化作黑色轮廓。直到副导演提醒他已拍摄完毕,他才匆匆收拾好布莱恩友情提供的道具,交给道具的主人。

张嘉明没想到,自己临时起意的指导令齐乐天无法抽身。他有些好奇,齐乐天眼中看到的人,到底会是谁。

张嘉明与各位工作人员告别后,就去喊齐乐天换下戏服,准备回家。齐乐天看向他,满脸倦怠。

齐乐天去房车里收拾完毕,顺便简单冲了个澡。他怕张嘉明等太久,头发没吹干,便急匆匆穿了衣服跑出来。张嘉明正靠在房车边等他,闭着眼,眉间一道纹路刻得更深。

也难怪,一天鏖战之后,他们几乎都被抽空。齐乐天拽张嘉明的衣袖,对他说我们走吧。

张嘉明开车瞟得到齐乐天。齐乐天抱着膝盖,头倚在车窗上,像是要睡着一样。行至大路口,张嘉明刚好遇到黄灯变红。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久,他分了心,打开收音机,给车里制造点动静。齐乐天还是不理他,也不说话,他就抬起手,用手指卷起对方发梢,然后松开,往复几次,齐乐天终于跟他讲要他专心开车,变绿灯了。

“张老师,我们今天晚上吃三明治好不好?我不太想做饭。”

“我知道。我们不吃三明治。”

“抱歉,我刚发现。”齐乐天才发觉,张嘉明没走回家的路,“我路感不好,拍戏之外很少自己开车。”

齐乐天跟张嘉明讲,自己是传统意义上的路痴。走路还好,开车一定晕头转向。他十几岁时有次拍戏,有天偷偷开道具车出去,结果开到油箱见红,也没找到回片场的路。

“你无证驾驶?我以为你是乖孩子,没想到还会干这种事?”

齐乐天皱了皱眉,他的表情一点也不高兴。他说:“我哪里乖了,我根本不乖。”

“生气了?”张嘉明蹭了蹭齐乐天的脸。

张嘉明总觉得,齐乐天这个人负面情绪表现得都很淡。稍微哄哄,或者他自己想通,也就过去了。刚才跟他吵架是,现在生气也是,他都轻言细语,没有喊,没有大叫,仿佛一块石子投入大海中,掀不起丝毫波澜。

张嘉明觉得自己应该宽慰对方,可他张了张口,最终没找到合适的方式。他开到离住处不远的一家小饭馆,在露台上一人解决掉一碗大份的牛腩河粉。

或许是在紫苏、薄荷和青柠味道的刺激下,齐乐天稍微精神了些。吃完饭他们说了会儿话,聊起刚才飞到他们桌上求食的水鸟。张嘉明揶揄他,让他庆幸自己食物已经吃完,否则那东西太厉害,他根本抢不过。

直至余晖落尽,无数虫蛾飞扑,撞进他们桌上的蜡烛,张嘉明才付了钱。他们手牵手走回车中,回到住处。

回家后张嘉明简单收拾一下,去洗澡。洗完澡他没看到齐乐天,便下了楼。

齐乐天正窝在客厅的小沙发里,腿上平摊剧本,开着电视,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。白炽灯的光照得他眼瞳变成琥珀色,发梢染金光。张嘉明感觉齐乐天好像瘦了,在镜头前像张纸片,毫不起眼融入环境中。他甚至感觉齐乐天变得透明,稍微不注意,就会飞走,像精灵飞到丛林深处,消失不见。

张嘉明轻声叫“小齐”,齐乐天回过头。他的眼中,有碎钻的光泽。

他走到齐乐天面前,低下头,如同昨日那样亲吻齐乐天。这一次他亲的不是额头,是齐乐天的嘴。他们之间有一段距离,这个吻并不轻松。齐乐天闭着眼,而张嘉明则微睁,齐乐天的表情和姿态他尽收眼底。

齐乐天的脖颈抻成一条直线,喉结在亲吻中上下翻动。张嘉明将舌头探入齐乐天口腔中,撬开他紧闭的牙齿,卷住他的舌尖,来回舔舐。

一缕银丝顺着齐乐天唇角滑落,晶亮动人。

停不下来,张嘉明发觉自己根本停不下来。他想看眼前这张平静的脸泛起波澜,想看齐乐天笑,看齐乐天哭,想听齐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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